五色文庫

像是被人從高空狠狠摔下，我在全身陣陣抽痛中清醒過來，心情實在說不上美好。
映入眼底的第一幕是浩瀚無際的星空。
「哇，好漂亮！」我忍不住讚嘆。
要知道二十一世紀的夜晚都被耀眼的都市燈光吞噬，原本抬頭即可欣賞得到的自然美景變成必需露宿郊外才能夠體驗的活動，像眼前這片連銀河都清晰可見的星空在非深山地區是不可能看得到的。
煩躁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驚嘆了好半晌，我才後知後覺地領悟到現在並不是可以放鬆心情觀賞星海的悠閒情況。
我趕緊坐起身來打量四周。
四周黑茫茫靜悄悄空盪盪地沒有半間房屋半個人影，充斥耳膜的盡是蟲子歡樂的叫聲，我發現自己居然坐在茂密的草原上，不禁呆住了。
－－我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
殘留在腦海的最後記憶片段是自己在人來人往的繁華街上閒逛，我怎麼也想不透為甚麼自己會突然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難不成是綁架！？
想到這裡，我趕緊低頭查看身體狀況，發現身上的衣服雖有褶皺卻完整如初，隱約有點鈍痛的四肢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傷口－－很明顯地，在失去意識的這一段時間內我並沒有遭遇過暴力對待。
那麼，我究竟是……
「已經醒來了嗎？」
「嚇！？」
完全沒有感受到有人存在甚至靠近自己的氣息，我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
「清醒時間比預測早了不少。」沒有理會我的驚嚇，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一團黑影逕自說下去。
——沒錯，一團黑影，不管怎麼看都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團黑影，明明看起來像是非生命體卻似乎擁有和人類同等或以上的智慧。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愣了半晌，我總算擠出一句不失禮的問話。
「黑無常九號，負責引導妳融入這個時空的無常。」那團黑影扭動了一下，化身為戴著面具、身穿黑袍的男子。「或許這個樣子妳會覺得比較親切？」
「呃，這樣的確感覺比較好……不對！你剛剛說——你是黑無常？」聽到這個名詞，我再次愣住了。「黑白無常不就是傳說中的勾魂使者嗎？難不成我已經死了？」
為甚麼我一點兒都沒有已經死亡的認知以及任何與死亡相關的記憶？
「算，也不算，端看妳接下來的選擇。屬於妳的時間已然靜止，一直到妳做出選擇之後才會再次流動。」
「……」
我這算是遇上靈異事件了？
－－不，以目前的情況的來看比較像是……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穿越？」我直覺地將自己的遭遇聯想到充斥二十一世紀的各類型穿越小說。
「沒錯。」黑無常九號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應該不是借屍還魂之類的吧……？」我有點擔心地問道。
穿越小說很流行借屍還魂這一套，比如女主角穿越後藉著那副肉體的身份改變命運大放光彩之類的，不過我個人覺得要配合身分做戲這種事情很麻煩就是了，再說，借屍還魂什麼的，光是想到這副身軀原本是冰涼的屍體我就覺得毛骨悚然。
「不，這是妳自己的身體。」
「真的嗎？」我不是刻意質疑黑無常九號的話，但總覺得有甚麼地方不對勁。
「這確實是妳自己的身體，只不過年齡變小了。」
啥？難道我還嬰穿了？
我趕緊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確認自己的四肢並非孩童般短小後鬆了一口氣。
「別嚇我啊！」我忍不住抱怨。「變小的意思是……我現在幾歲？」
「十八歲。」黑無常九號伸手一指，一個包裹就憑空掉落在草地上。「這是給妳的。」
「……不是一觸即爆的危險物品吧？」
「炸死妳對我有甚麼好處？」
「誰知道呢？」
我聳了聳肩，彎身要拾起那個包裹。
「嘖，身體怎麼變得這麼僵硬了，難不成穿越還有身體僵硬之類的後遺症……咦？」
褲腳不知道甚麼時候竟然變成裙擺，我呆住了。
－－我甚麼時候換衣服了？而且還是和服！
嗯？慢著，和服？
「這裡是日本古代！？」我瞪大雙眼。
「妳猜中一半。」黑無常九號點了點頭。「妳的確是穿越到日本歷史，但這個朝代距離二十一世紀並不是那麼遙遠；另外，妳所經歷的並非普通的歷史穿越，這個時空與妳所知的歷史有所出入，是妳認識卻不一定完全熟悉的時空。」
「聽不懂……」
「妳遲早會明白的。」
黑無常九號言盡與此，我眨了眨眼，決定暫時不追究這個疑團。
既來之，則安之唄！反正接下來都要在這個時空生活，就像他所說的，我遲早都會知道這是怎樣的時空，不過……
我一邊想一邊拆開黑無常九號給我的包裹。
「這是……」
我驚訝地看著包裹裡的書本和裝滿硬幣的小布袋。
「妳在這個時空所需的基本知識和錢財。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小布袋會每天子時自動生出一小判、十分銀和五貫錢，應該足夠讓妳無憂慮生活好一段日子。」
「噢。」
儘管不清楚這個時代的日常生活費用，我很高興有錢讓我在近期內不至於挨餓，降低了我對新生活的不安——至少在獲得工作能夠自力更生之前不會活活餓死！
將錢袋收好，我拿起那幾本書瞄了一眼。
藥草學和……占卜術？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這個時代的必備知識啊？而且是我有一點點興趣卻從來沒有認真學習過的領域！
「藥草我勉強可以理解……為甚麼給我占卜相關的書籍？」
懂得分辨藥草能夠在藥材店或醫鋪謀職，但……占卜？是讓我多一個選擇當算命師嗎？
「因為妳是第九十九代月巫子，主司占卜和治癒。」
「……啥？」
「妳在這個時空的身分，名字是『夜華』。」
我覺得自己現在八成是眼神死的表情。
「那個……第九十九代月巫子甚麼的聽起來好像地位不低的樣子，可以給我平凡一點的身分嗎？」
地位愈高代表責任愈重、生命愈容易受到威脅啊喂！為了自身安全，我寧願當個默默無名的路人甲！
反正我也不是喜歡大出風頭、受人矚目的那種人。
「不行。」
「……」
「儘管不能夠更改身分，要不要貫徹到底取決於妳，妳可以選擇接受或逃避。當然，每一個選擇都會帶來不一樣的結果，妳必須承擔選擇後的所有後果，無論好壞。」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黑無常九號。
「如果我選擇『正確』，是不是可以回到原來的時空？」
「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明白了。」
感覺上就像是真實版的人生遊戲，最後關卡大概是選擇離開或留下吧！
「可不可以透露多一些情報給我？比如說，現在是甚麼時代、所謂的月巫子有多高的社會地位、『夜華』的身分背景等等，越詳細越好。」
「我只能透露妳目前能夠知道的事情。」
「嗯。」
「妳穿越過來的時空是十九世紀中期的日本，也就是江戶時代末期。」
江戶時代末期？那個新舊思想衝突的混亂時代？
我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想妳也知道，江戶時代的皇族處於弱勢，掌權的是駐於江戶的德川幕府。儘管沒有實權，神社依然以皇族為首，尤以御天神宮為最。」
「御天神宮？我怎麼沒聽說過甚麼御天神宮？」我覺得很納悶－－因為興趣，我查閱過相關書籍自認對神社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但從來沒聽過『御天神宮』這個名字。
「御天神宮在這個時代是和伊勢神宮齊名的神社，自古以來僅聽命於皇族，其巫子巫女皆擁有特殊能力，特別是為首的日月巫子。」
「……」
現在我確定這個時代確實和史實不一樣了，也開始擔心自己將來要面對的事情。
一團白光從黑無常九號的掌心出現飛入我的額頭。
「啥！？」我被嚇了一跳，冷靜下來後發現身上並無任何異狀。「你對我做了甚麼？」
「我已經把一般常識和基本技能傳輸給妳，讓妳能夠順利融入這個時空的社會。」
「咦？」這麼方便？
「好了，妳稍微睡一下，我將妳送到附近的村鎮。」黑無常九號接著說道。
「誒？」
然後……我就失去意識了。

「夜華！」
……誰？
「颯月！」
這是我的名字？有人在呼喚我嗎？
我直覺地認為『夜華』和『颯月』都是我的名字；矛盾的是，同時我也覺得這兩個都不是我的名字。
我真正的名字應該是……
「回来！」
腦海中呼之欲出的名字被硬硬打散，我抬起頭，赫然發現自己站在寬敞的日式庭院。
「拜託妳回來這裡……」
悲痛的呼喚在庭院中迴盪，似曾相似的聲音令我為之揪心難過。
是誰在呼喚我？是誰以如此卑微的語氣求我回去？回去哪裡？
－－不對！這把嗓音的主人可不會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人，他應該是高傲有自信並且大膽恣意的男人！
突如其來的念頭令我大吃一驚。
難道我……認識這把嗓音的主人？為甚麼我想不起他是誰呢？
不意地，我看到右手掌心上的暗紅色疤痕。
疤痕？我甚麼時候受過留疤的重傷了？
我茫然地看著手上的疤痕。
就在這個時候，大腦突然抽痛起來，一幕幕回憶浮現腦海，令我忍不住捂住腦袋難受地蹲下身子。
－－啊啊，我想起來了！想起自己的名字、右手掌心疤痕的由來以及嗓音主人的身分。
「想起來了嗎？」
一個黑色身影從角落的陰影走出來，我沒有受到驚嚇，只是沉默地看著他，然後緩緩頷首。
「看來妳也記起我的身分了。」不知怎麼地，我覺得黑影笑了笑，儘管我看不清楚黑影的樣貌。「那麼，妳的決定是？」
我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
「……我回來二十一世紀了？」我環視四周。「這裡是……」
「壬生寺。」
「和新選組有關係的地方……」我忍不住低喃。
這裡是二十一世紀，科技發達的時空、家人朋友生活的世界。
我知道黑影問的是我要選擇留下抑或是返回－－如果選擇留下，之前經歷過的一切就會變成日後懷念的黃粱美夢；如果選擇返回，則會是這裡的所有事物變成回憶。
放得下嗎？
我深吸一口氣。
說沒有一絲不捨肯定是自欺欺人的，可是……
像是探勘到我的決定，黑影向我伸出手。
「來吧。不要回頭。」
——這就是我的答案。